蓟县,秦王宫。
秦政此时丝毫没有兵败即将生死的颓丧,而是特意让人为他清洗更衣,以正衣冠。
从走上这条路开始,就该有面临今日这一切的准备了。
不过是他技不如人罢了,没什么可说的。
对于走上这条路而有这么一个结局,他也从不后悔。
如若畏惧一死的话,那也就不是他了。
而身为君王,就算是死,也该以君王的姿态去死。
而他的身旁,则是跟着秦疾与秦稷这一文一武,两个宗室的左膀右臂。
三人同行,一人居前,两人一左一右相伴于两侧,共同来到一处宫殿之前。
那里,是供奉着大秦列祖列宗族主牌位的所在。
一排排乌沉沉的灵位,在幽暗的光线下静默地伫立,如同无数双穿越时空、沉默注视的眼睛。
空气中弥漫着檀香久置后散发的、带着陈腐气息的冷香,混合着木头本身淡淡的霉味,沉淀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庄重与苍凉。
每一块灵位,都铭刻着一个名字,一段过往,一份他曾经发誓要重新光复的基业。
它们无声地矗立着,仿佛在无声地拷问,又似在无声地哀悼。
他停下脚步,目光缓缓扫过那些冰冷的牌位。没有悲号,没有恸哭,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。
身后的秦疾与秦稷二人,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几只沉重的陶瓮。
瓮口被粗暴地撬开,一股刺鼻的、仿佛带着死亡气息的粘稠液体味道瞬间弥漫开来,浓烈得几乎要压过那陈腐的檀香。
那是火油,冰冷,滑腻,带着毁灭的预兆。
他们二人抱起沉重的陶瓮,粘稠黑亮的火油,如同污浊的、来自地狱的血液,被他泼向粗大的、承载着整个宗庙重量的朱漆梁柱。
泼向那些雕刻着繁复祥云瑞兽图案的窗棂,泼向神案前垂落的厚重织锦帷幔……
“列祖列宗在上。”
秦政的声音低沉而嘶哑,如同锈蚀的刀锋在石头上刮过,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冰冷的空气里,带着铁石般的重量。
“不肖子孙……愧对先人,未能光复我大秦基业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那些沉默的牌位,仿佛在作最后的告别,也像是在进行一场残酷的审判。
然而,秦政的声音虽然低哑,但他的目光之中,却蕴藏着无尽的不甘与决绝。
他猛地扬手,手中那支燃烧的残烛划过一道短促而明亮的弧线,精准地落入了神案下那堆被刻意泼洒得最厚、也最容易点燃的、浸透了火油的帷幔之中!
秦政的身影,瞬间被这骤然腾起的、足有数丈高的狂暴烈焰吞噬了大半!
灼目的火光将他染成一个跳跃的、金色的剪影。
巨大的热浪冲击着他的身体,那身残破的诸侯衮服下摆瞬间焦黑卷曲,发梢发出细微的“滋滋”声,空气中弥漫开皮肉灼烧的焦糊气味,混合着油脂燃烧的浓烈气息,令人窒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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